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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9章 四周目(5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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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9章 四周目(58)

要用一個詞來形容最近的顧文知, 那就是他轉性了。

清池不知從何說起,就是某天開始。不再像過去的他,對她也多了些親密行為, 不避著。

這天,顧文知用了午膳後, 便問她那晚答應她的畫。

“這……”清池當初就只是隨口答應了下來, 根本就沒有當一回事。

她眸子這一跳閃, 回避著他的視線,閑靠著榻的顧文知嘴角就抿成了一條弧線, 那種目光落定在她的身上,簡直就像是嚴格的西席先生, 在瞧著一個不交作業的頑皮學生。

“呃,夫君, 我這不是一直沒有時間問你。”清池靈光一動, “問你喜歡什麽樣的畫嘛。”

“我只擅長山水, 若是人物,恐怕就……”

顧文知鼓勵著她說下去, 只是眸色有些冷冰冰的。

清池整個人都像是被他看穿一樣。

“我於人物上, 的確是不堪造就。”

顧文知瞇了一下眼睛, 然後對她笑:“無妨,我教你。”

這笑叫清池覺得自己仿佛是跳入了虎口的綿羊。

顧文知不是說說而已,當即就示意清池準備。清池好脾氣地在晴雨閣窗下的書案上準備好了作畫的筆墨紙硯、丹青顏料。

雖然是便宜夫妻, 不過顧文知敬她一尺, 清池也不得不還一丈。況且,最近的顧文知有些奇奇怪怪的, 她覺得還是別觸黴頭較好。

“你坐這。”顧文知讓她坐在貴妃椅裏,又讓般般拿了一把宮扇給她拿在手裏。

清池便知道, 他這是要畫她。

嗯,她乖乖地坐著。

一刻鐘後,顧文知落下了筆。不得不說,作畫當中的顧文知是最賞心悅目的,清池有些遺憾地收回了視線。在顧文知招手下,走了過去。

桌案上的軟宣上畫著一位意態飄逸、風姿楚楚的美人,她垂目正瞧著宮扇。

說不出有多像清池。

只是觀其神態,一定就知道是她。

這便是古人畫中的傳神一說。

清池賞玩了一會兒,真誠地讚嘆:“夫君不僅是在朝堂上揮斥方遒,在這小小書齋裏,亦是風采飛揚。”

顧文知道:“方才用的是吳帶當風的白描法,你愛道法自然,我想簡筆水墨你更喜歡。”

他提筆,唰唰地花了一只貍奴,圓鼓鼓五短身材,憨態可掬。

顧文知示意她,將筆給她。

這是清池一貫用的梅家的兔毛筆,在顧文知手裏用得更行雲流水,仿佛往日在清池手裏全都是將就了。

一時間,清池真有一種從前在寧司君那個假仙手下上課的錯覺了。

清池硬著頭皮,也畫貓,不過畫的從前在安定伯府裏的洛神,她用的技法是結合了西洋技法的畫法,將波斯貓兒洛神畫得栩栩如生,色彩之艷麗,形象之逼真。仿佛洛神就要從畫裏跳了出來。

其實,早在寧司君的教導之下,她便擅長水墨畫法,只是不知為何,在顧文知的面前她不想這樣畫。

一畫完,清池才回過神來,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顧文知。

顧文知卻在認真瞧著她的畫,回眸,正和她碰了個正著。“怎麽不畫水墨?”

清池笑著清了下嗓子,“水墨雖然傳神,但簡簡單單、樸樸素素,不如這樣熱鬧漂亮。”

清池語氣裏都拖著些委屈了。“夫君,我還是學吳道子、白伽的畫法?”這也是盛京當中閨秀們最常用的技法。

顧文知按住她擱筆的手,語氣淡淡:“水墨也容易。”

他靠近,一只手定住了她的腰,她整個人都在他的籠罩裏,頭頂傳來他的聲音,有些縹緲不定的。

“難道你曾經在寧國師的教導下,不曾涉及?”

清池的一顆心都被這句話狠狠地啃嚙了一口。

不安的情緒開始擴散。

扭頭卻見背後的男人正望著他,那雙眼睛像是兩口看不透的深潭。

他一只手挽著她的腰,一只手托住她的手。

他身上的溫度有些灼人。

清池斟酌地道:“夫君,自然是學過的。”她不太確定,顧文知是隨口問而已,還是在懷疑什麽。她來顧府其實是一個意外,不過她藏著那麽多秘密,她並不想顧文知知道。更不想顧文知發覺後,又是什麽一副態度。

“夫君若是願意教,我自然願意學。”清池苦惱地道:“只不過我怕耽誤夫君太多時間了。”

“你這樣聰慧玲瓏,不會的。”顧文知低聲說。

清池想,也許顧文知只是隨口問問。不過,靠得這樣近,這樣親密,繼續維持下去,總不會是一件好事。清池試探著掙脫出來,放在腰上的手卻沒有松下一分。

顧文知看著她:“趁著今天有空,不要浪費了。”

他有些嚴厲地指責著她。

清池暗暗地翻了一個白眼,平息下自己的心情,然後在顧文知的按圖索驥下,用水墨技法把顧文知筆下的貓給重現了出來。

在過程當中,畫得太順,就連清池自己都忘記了他是什麽時候放開了手,走到一邊的。只是那瞧著她畫的神態,仿佛在遮掩著什麽情緒,又像是一場陰暗的暴風雨襲來。

“夫君?”他已風收雨霽,對著她的畫,品味了一番。

“就用這樣的畫法,畫我。”他對她說。

清池遲疑了一下,回應了他。“好。”

顧文知端肅的面容上出現一個淺淺的笑。他拉住清池的手,在她面頰上淺吻了一下。清池回過神來,才發覺他剛剛吻了她一下。他卻像一個沒事人一般,仿佛這樣的行為再尋常不過。

“不急著畫。”語氣幾分寵溺。

他牽著她的手,臨窗坐下,今天的他似有很多空閑的時間,也不急著出門或是去書房,反而是陪著清池在晴雨閣裏消磨時間。

一段時間而已,清池自己都覺得自己頭上多了一個領導。

好在,顧文知到底是朝廷重臣,也不總是有空的。清池想,他恐怕是最近在外邊遇上了什麽事,不然不會如此反常。

清池還因此把他的女兒顧芹新招來問問。

顧芹新顯然也沒遇見過顧文知這樣反常的樣子,帶著少女的促狹瞧著她。

“爹爹,恐怕是想和你親近了?”也只有在清池面前,顧芹新才敢說這樣大膽的話。

清池敲了她一個爆栗。

顧芹新朝她扮了一個鬼臉,飛快地跑了。

顧芹新和她相處得久了,也就是一個驕矜的孩子,把全然大不了她多少的清池更多當做是同齡人。

清池對般般說:“顧大人最近是不是很奇怪?”

般般看著清池,“……姑爺能陪小姐,小姐……不喜歡嗎?”般般是清池的貼身丫鬟,比小薇更加知道得多她的事。

雖然也知道這樁婚姻也來得突然,可一年過去了,清池和顧文知在外人面前一向是舉案齊眉,倒像是盛京裏的恩愛夫妻了。

有時候假的也成真的。

般般就是不知道這點。

清池想了想,說:“不知道。”

般般難得見清池這樣迷茫的樣子。

不過,這一年多來,的確也是清池過得最舒坦的日子了。當然,清池也知道,這種局面,是不可能一直維系下去的。而她只是一直在追求一種穩定舒適的日子,漸漸地忘記了,她的目的。

不管顧文知是真的想要和她成為夫妻,還是發現了什麽在試探她。清池想,她似乎也只能見招拆招了。

顧文知對她的親近,其實她也並不討厭。或者說,顧文知很多時候,也並不是一個讓人討厭的男人。

清池格外用心地把送給顧文知的畫準備好。

她畫的是大相國寺牡丹叢裏的顧文知,前幾日,顧文知陪她去踏春過,已經開得全盛的牡丹,遠比在暖房裏養出來的牡丹更加國色天香、艷麗逼人。

牡丹的艷,對比顧文知的沈靜嚴肅。

一身紫袍的他被暖風吹得袍角飛揚,簪著玉簪又多了一抹從容的文氣。

在這春日麗景裏,他是一抹深沈的顏色。

清池親自裱好了畫,讓人送到了書房裏。

這幾天他在忙,經常忙到後半夜,為了不打擾她的睡眠,常常是在書房裏將就了。在她送去了畫的那天晚上,他破天荒地在酉時過來陪她用了一頓晚膳。

顧文知說:“畫得很好。”

清池臉上揚起驕傲的笑。

卻見顧文知凝視著她,說:“往後的日子,我們可以去更多的地方游玩。你不是還喜歡大雁塔的桃花,陳山的梅林,落月臺。”他眸子裏有些溫情流露,緩解了身上那種奪人的氣勢,不像是一位位高權重的相爺,更像是一個為了討好妻子的丈夫。

清池被這種荒唐的猜測搞笑了,也許人家不過是禮尚往來,她是不是太自戀了?

“好啊。”當時,她也只不過是隨口答應了一聲罷了。

*

清池見了玄冥一面,從他哪裏知道了情報,蔣元,不,謝瓊玖如今和榮安王周無缺走得很近。他野心勃勃,似乎也在周無缺手下做事,正是最近半年在整個盛京都掀起浪濤的新法提案。清池有點搞不懂他,就連她都在顧文知隱約的態度下,知道今上對榮安王的態度暧昧,謝瓊玖跟著他,豈不是自斷前程?

不,這小變態挺聰明的。

清池從他的角度看,一個從民間回來的皇子,當然不能和其他的皇子相比,而他想要擁有權勢,自能抄近路了。周無缺是一個很好的開口。權力從來都是靠自我去爭,去搶,小變態就是深谙這一點。

看來,他如今是沒有空閑來找她的。

清池這樣一想,放松了下來。

至於另外一個危險人物,哦,如今的姜編修,短短日子裏,她就在盛京的貴婦圈裏得知這位姜編修心高氣盛,拒絕了吏部侍郎宋大人的招攬。不願為宋家貴婿。宋純思在家悶了幾天,茶飯不思,眼淚都要流幹了。

清池應宋夫人之邀,去看過她,好不容易把宋純思哄了過來。可她臉上卻不再有過去的笑容,多了些典雅的柔弱憂郁。

當然,清池心知,這樣已經是很好的選擇了。若是純思姐姐真的嫁給了姜曜芳,那樣的日子才更痛苦。

三月中旬,比起宋家和姜曜芳這件八卦,盛京裏當屬安定伯小姐大鬧都督府這件事更惹人矚目。私下裏,多的是長舌的人在議論說,李蓉蓉戀慕長兄,破壞了倫常。

就連清池也不得以回了一趟安定伯府,安定伯夫人更憔悴了,自從李蓉蓉回來以後,她過去保養的容顏都開始有些衰老了。這大概是她欠李蓉蓉的。或許是有了對比,每回見到清池的時候,安定伯夫人都比往常更加嘮叨。

清池安慰道:“蓉蓉現在就是小,等大兄去了西北,慢慢地,她總會扭轉過心思來。”

安定伯夫人就像是抓住了一棵救命草,“池兒,你說的是。她總會明白我的心。”

清池有點膩味。

她是不會在安定伯府落腳的,暮色四合時,便上了馬車回顧府。

在車上,清池一只手支在桌子上,有些發懶。

馬車行駛在路上,很有節奏感,過了一會兒,外面像是發生了什麽事,停了下來。

陪同她的般般皺眉問:“這是怎麽了?”

她還沒掀開簾子,就有人從窗戶裏翻了進來,冷酷的聲音對她說:“去外面。”

般般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後,眼睛有些張大的弧度,她沒有動。

很快,清池有些怔然,清醒過來,“般般,你出去。”

馬車不知何時,停在了一個幽暗的街道,這是一條很少有人會走的路。曾經有大官被抄家後,周圍都荒廢了下來,至今那大門上還有大理寺收押的條子在貼著。

透過瘋長的樹蔭,黃昏朦朧的光鬼魅地透過了掀起的車簾子。

隨著般般的離去,車簾子又合上,留給這車內晦暗的氣氛。

清池看向不該來到這裏的男人:“大兄,你怎麽來了?”她心裏有些難得的驚恐,什麽時候,就連顧府這一直以來跟著她的車夫,也成了他的人。

“別怕。”李嘆已看透了她骨子裏的軟弱,他嘴角的笑,就像是在食人的鯊魚,很殘酷。

“我只是來和你說一聲,我要離開了。”

清池心底松了一口氣,她口吻不太確定地問:“是因為蓉蓉……?”

“我聽三兄說過,大兄你要去西北做經略官,這是個好前程……”清池的話說到一半,就聽到了李嘆不以為然地發笑。李嘆大馬金刀地坐在她身邊,那雙冷峻的眼瞧著她的偽裝,“清池,不過一年多的日子,看來你已經強迫自己在忘記?”

他的手抓著她的手,清池掙脫不開,反而被他牢牢覆住。

他不給她一絲機會,“清池,你很乖。”他在嘲笑她一年以來,都不敢對顧文知說那個秘密。

清池暗暗惱火,她要是真的說了,恐怕現在她早就不能動了。

不管如何,他是前朝餘孽,還是叛逆賊子都好,她都不想得罪他。

可他現在看著她的眼底,冷酷裏透著打量,就像是權力動物在衡量著什麽。

手心裏都是他的溫度。

清池脖子起了一層戰栗。

她心裏隱隱猜得到,他很不確定該怎麽處理他。

或許,她需要主動點。

“大兄,無論如何,你始終是我的兄長,我還記得年幼時,你教我習字,帶我吃梅花糕……”清池想起了很多美好又溫暖的往事,她臉上也泛起了笑意。

似乎被她輕柔的語氣帶到了歲月往事裏,慢慢地,他冷峻的面容上也泛起了漣漪。

“是啊。”

“不過清池,你這是在怕我嗎?”他看懂了她這點小心機,卻又不以為然,甚至像是一個大哥哥一般地摸摸她的頭,慣常冷漠的語氣放柔了些:“我怎麽會傷害你。你這麽乖。”

李嘆意有所指。

清池真想狠狠給他一拳,當然,她忍住了。

清池在他盯著下,笑容嬌俏燦爛,“那大兄這一次離開,什麽時候才會回來?”她有些依戀的語氣。

李嘆很滿意她的態度,“下一次回來,我會親自來接你。”

他語義暧昧地說出了這句話。

清池僵硬地笑著。

兩人一時之間,反而沒話說了,清池很是沒忍住,這幾輩子以來,最好奇的一件事。她語氣壓低了些,“大兄,你恨安定伯府裏的人?”

李嘆看她的目光很冷,仿佛她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。

在他眼瞳深處,似帶著一片灼灼的血色。

就連他身上,也出現了讓清池畏懼的殺機。

轉瞬即逝,李嘆粗糙的手掌撫摸著她的臉,貼近了,兩雙眼睛靠近,呼吸在一塊兒交融。

“清池,你是一個聰明的姑娘。”他忽而拉開了距離,有些克制地說著。

這句話不就是讓她別問。

李嘆離開了。

清池的一顆心在心房裏劇烈地跳著。

這個秘密,其實她早就該知道了。

車夫駕著車,般般在一邊安靜地看著她,似乎早就已經習慣了在清池身邊遇見的這些反常的事情。她每次都會選擇自己默默承受。

般般握住了清池冰冷的雙手,她的溫暖仿佛給她一種可以抗拒的力量。

“沒什麽。”清池說。

她看了一眼車夫,車夫的臉很陌生。

她知道,李嘆為什麽選擇放棄報覆安定伯府。也許是為了她。又或許是,現在,還不是一個好的時機。她知道他這一次離開,真正的李嘆不會再回來了。謀反之路,不會那麽容易。大夏,已經從建國初渡過了一百年,沒有人還記得前朝。

他如果失敗了,會不得好死。

清池心情略有些覆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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